“孩不嫌娘丑，狗不嫌家贫。”孩子和母亲血肉相连，从坐胎成形，喝着母亲的血，长成了一个完整的小孩出生。身上流着母亲的血，母子连心，谁生他，他亲谁，别人的娘再俊，也不亲。主人家里再贫，狗也不会离开主人。猫就不一样，谁家拿好吃的喂它，它就住下不走，忘了曾经养它的主人。狗呢，别人给它好吃的，它也吃，吃饱了，还要回到原主人家，大都是这样。

哥哥嫂子家养了一条狗，看家是一把好手，家里不管什么东西在外边放着，它不离半步，生人路过，汪汪警告。有一次，我母亲去喂它，把食碗放下，可能又动了一下，狗误以为要夺它的食，六亲不认，一口咬了母亲的手背，撕出一个三角口子。赶紧去诊所缝好，打了针。把侄子广兴气坏了，连自家老人都咬，抄起什么家伙，把狗一顿好打，最后竟然打死了。狗死得可惜，养这样一条狗也不容易。

我们家养的第一条狗，背上是黑色多、灰色少，肚皮是灰白色，算是一条花狗。我家在村北使麦场、种园，狗子白天黑夜守着，忠心耿耿。大侄女红卫家种葡萄，借了去看园，三儿送过去，它又跑回来。再送回去，有一次铁链子开了，狗跑到东牟，脖子拖着铁链子，让一家村民拴住了。侄女去要，狗一见到主人，尾巴不停摇摆，这是本能的礼节啊。那天我们正好也在东牟，就把狗领回了家。有一次，狗和邻居的狗咬仗，铁链子缠在一起，老伴给它们分开，结果让狗咬着手指头，去姚哥庄医院买消炎药水洗了几次。

第二条狗是黄色的，看门挺上心。狗子拴着养没有自由，除了站着就是趴着，不能随便走动，缺乏锻练。撒着养，到处跑，倒是自由，可是跑到外边，就可能被人打死，或者被毒死。这条小黄狗就是散养，跑到村西头，被狗贩子药死了。他们用棉棒蘸上药，可能是有香味，狗吃了棉棒，在嘴里没咽下去就死了，邻居看见跟我们说的。这只狗很机灵，三儿每次从外地学校回来，它都能听出是自己人的脚步声。

第三条狗，忘了什么原因，让我惯得越吃越细，喂馉馇也不吃。那时候日子好些了，碰上过年，它守着满满一碗剩馉馇，一个也不吃，后来让鸡吃了。有一次，我用馒头就着鱼嚼给它吃，让张勇他妈碰见，说它没有牙呢，还是咬不动？我说，它都自己咬煤块吃，嚼得喀哧喀哧响，就是发熊。

二〇一七年，兆伟家不知向谁要了一条小狗，放在我家鸡栏里养着。五一我们回到老家，不想再伺候狗，让他接回去，他没接。我把小狗放到大街上，它也不走，在门外趴着。也到处蹓跶，然后还是回来趴在门外。我就一天三时，端饭食送到门外给它吃。后来小狗怀上了仔，肚子越来越大，又让它进了家。给它盖了一个窝，在大门里面西侧，红瓦红砖。

抱小狗那天，下雨，到处是泥水。大狗没看好给它盖的新窝，抱了第一只小狗，用嘴衔着，跑到鸡栏南边旮旯里。小狗身上沾满了泥水，我给它拿回窝里。又抱了七条，一共八条，我给它们铺上干嗦的化肥袋子。大狗侧躺着身子给小狗喂奶，有的小狗不会吃奶，我也不敢伸手帮忙，怕大狗护子心切张嘴咬人。我找一根长杆，把小狗往大狗跟前推推。住了两天，还是饿死两条，剩下的六条也有大有小。白天，每次喂奶，我都在跟前守着。其实大狗很信任我，没有敌意。我先让长得最小的先吃奶，把它们捧到后腿的奶头上，后边奶多。

抱狗以前，我和老伴到集上买了十多斤肥肉和猪脂肪，炼成猪油。放在食里，狗妈妈吃了，奶水还多。半月以后，小狗会吃食了，馇点玉米面粥，别太稠，少放点猪油，一搅，小狗闻到香味，抢着来吃，围着小钵一圈，用舌头舔。吃饱了，找闲地，连拉带尿。喂到三十天后，给它们分家。村里满街是狗，没人要，到处都是流浪狗。我家六条小狗，自己家留了一条，其余五条送给了集市上一个老头，他可以养大卖钱。只要有人要，就给，比扔在大街上没人喂好。

再也不敢让它抱第二窝了，我七十多岁，伺候不动了。那次来京前，大狗卖了一百七十元，小狗给了广兴。广兴又给了他邻居，小狗没拴，跑到外边，吃了耗子药，死了。这只小狗胖得肉乎乎的，两头齐，两只眼睛圆溜溜，望着我，尾巴不停地摇。临走给它两个馉馇，它没嚼就咽下去了。

二〇一八年农历五月，赶集买了八只小鸭、两只小鹅，放到院里养。怕黄鼠狼来祸害，把广兴家的小狗牵来和小鸭小鹅作伴，夜里给它们当保护神。这只小狗食欲特别好，不挑食。吃完了它自己的食，喂小鸭的蒸熟的地蛋丝子，它也不嫌吼，吃，撑得肚子圆圆，一天拉四五次。秋天买地瓜喂它，它特爱吃。地瓜切成三指厚的轱轮，蒸熟，一顿能吃四五段，得七八两，只要吃到嘴里，不嚼就吞了，吃什么都是狼吞虎咽。焯排骨或鸡肉的汤，能喝一钵子，尿的地面漉漉的，尿流的很远，味大，得经常用清水冲洗水泥地面。

这次回京前，哥嫂和广兴来我家，带了排骨，中午炖了，老伴把骨头用铁锤砸碎，给小狗吃了一碗。狗也没细嚼，囫囵吞枣，吃下去。也许吃得太多，也许骨头没砸碎，小狗吃了以后，把肠胃扎破，拉肚子，住了两三天死了，太可怜人。要是找兽医给它动手术，把胃里的骨头取出来，再缝上，也许不会死。

这是我说的那只不好好吃食的狗子，身材保持得真够可以。下面五张图说的是二〇一七年养的那只狗子，生小狗前住在门外爬墙梅下面的日子，我一天三顿喂它，不知是有点咸，还是它心存感激，有一次儿子拍的照片上，它留下了眼泪。

下面是二〇一八年养的最后一只狗子。